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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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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53

◎撩的人心癢難耐◎

太陽漸漸升高, 殘留的積雪在陽光的暖意中漸漸融化,水汪汪的積在樹杈上、枯枝落葉堆裏, 園子裏濕漉漉的,就連荷花池上冰封的一層都裂了幾道。

家裏門窗眾多,又有一多半的家仆和丫鬟放回家去過年了,府裏人手不足,柳雲溪和柳朝也出來幫忙貼春聯。

“姐姐你看,貼這兒對不對?”柳朝踮著腳尖,將門聯比對在一側。

“正好。”柳雲溪點點頭。

說罷,采晴便遞了沾了漿糊的刷子上去,正經的貼上去。

貼好了對聯橫批, 還要在窗上貼個福字。

柳雲溪剛把福字的四角粘上,鋪平, 就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傳來。

來人是秀心, 從前院過來稟報:“小姐, 許家老爺過來了。”

柳雲溪和許家老板關系不差, 平時也常有拜訪,如今聽了也不著急,反慢悠悠地問:“怎麽這個時候過來,可知道他是為什麽而來的?”

“他沒說, 不過這回登門是帶著許家公子一起來的,說要見見您和姑爺。”

聽到來拜訪的客人中還有許文, 柳雲溪頓時想起了一月前廟會上的事——可那事不是已經完了嗎?許文出言辱人,沈玉衡打了許文一拳, 後來也沒聽許文敢計較此事。

她貼好福字, 吩咐秀心, “知道了, 我在前廳見他們。”

說罷,掏出帕子來擦擦手上沾到的紅顏料,同秀心一起往前院趕去。

人到前廳,跨進門檻就瞧見廳上坐著一個中年男人,年齡雖大,但體態端正,他身旁坐著的青年同樣是坐在椅子上,身子卻前傾歪斜,一副不情願的表情。

“許叔叔,您怎麽過來了。”她走到許老板面前熱情招呼。

許老板也不說些彎彎繞繞的廢話,站起身來引她看向身旁的許文,愧疚道:“還不是為著我家這個沒出息的。”

柳雲溪已有猜想,卻也不好自己戳破此事讓父子二人難堪。

裝了下糊塗,“公子做什麽了?”

許老板臉上陪著笑,心上不知多少愁滋味,“你也不必為他遮掩,我已經知道了他先前在廟會上對你出言不遜,竟然連張公子也罵,真真是該打。”

一邊說著,側身就抓過許文的肩膀,擡手就一巴掌打在了他後背上。

聲音梆梆作響,打得許文又疼又丟人,慌忙求饒:“父親別打了,我知道錯了。”

“還不快給柳小姐道歉。”

許老板厲聲呵斥,在家裏教訓了多少遍都不夠,孩子教養的不成樣子,非得要拉到外頭叫他出出醜,他才知道厲害。

許文被拎著站起身來,在柳雲溪面前低頭認錯:“我實是犯了大錯,還請柳小姐原諒,我日後絕不敢再犯了。”

對旁人的犯錯也好,認錯也罷,柳雲溪並不想太過關註。

當日被無端指責,她心中尚且沒有多少波瀾,如今被當面認錯,心中也不會有多少得意。

她並不看許文,只看向許老板,和氣道:“若公子能像許老板這般明事理,懂是非,很多麻煩就都不會發生了。”

許老板也很無奈,自己好不容易維持的人脈,竟因為不爭氣的兒子有了間隙。

“是我沒能教好孩子,原我也有錯,還望賢侄能諒解。”

父親在自己耳邊對著一個年紀比自己還小的女子道歉,許文大為震撼,滿心的愧疚無以言表。這才親身的體會到自己幾句出氣的話給父親給許家帶來了多大的壓力。

許文躬下腰身,誠懇道:“柳小姐,請你不要怪罪我父親,都是我的錯,我一定改。”

“知錯能改就好。”柳雲溪溫聲應答,擡手將人扶起。

她走到主位上坐下,恭請二人,“二位請坐。”

丫鬟走上廳來倒茶,三人喝了些溫熱的茶水,情緒都和緩下來。

許老板端著茶盞左右看看,好奇問:“怎麽不見你家夫君啊,我兒口出狂言,也該向張公子當面道個歉才對。”

柳雲溪如實道:“今天家裏出了點事,他和我哥哥出門去了,一時半會兒只怕回不來呢。”

聽罷,許老板默默點頭,眼中似乎仍有憂慮。

“只要許公子真心悔過,見不見倒是不打緊。”柳雲溪寬慰他,說著轉移話題問,“許叔叔,我有些好奇,您是怎麽知道廟會上那事兒的?”

時間都過去一個月了,風言風語也都散幹凈了,本不該再起什麽風波。

許老板親自帶著兒子上門來道歉,這是她沒能想到的。

該不會是沈玉衡暗地裏使了什麽手段吧?

她並不反對沈玉衡有自己的主意,可這些大事小事做了便會有人知曉,若以勢壓人,恐怕此事會成為旁人手中的把柄,於日後之事毫無益處。

“這不是年末嗎,鋪子裏去錢莊去結了一整年的借款,被錢莊的掌櫃點撥了一兩句,才知道有這麽件事。”許老板說。

聽話中意,好像沒有給人造成損失。

柳雲溪還不放心,又小心詢問:“沒給您造成什麽麻煩吧?”

“無有無有。”許老板連連擺手,又慶幸道,“還好是錢莊老板向我透露了幾句,不然得罪了人還不知道,若兩家因此起了嫌隙,那才真是惹大麻煩了。”

昨天剛得知此事的原委,也顧不上今天是除夕,就趕忙帶著人和禮來道歉了。

還好來的早,再晚些就真要出事了。

許老板探身向外頭看,吩咐道:“拿上來。”

話音落罷,院子裏候著的許家家仆便跑去門外,擡了大大小小幾個箱子進來,擺到前廳上。

“這是……”柳雲溪不解。

許老板站起身來,打開了幾個箱子,隨意道:“兩家來往許久,我也沒正經上門送過禮,這點子東西不成敬意,還請收下吧。”

柳雲溪也起身去看了兩眼,大箱子裏裝著的是半人高的玉雕,小盒子裏也多是些精致的玉飾首飾,絕不是市面上能隨意買到的,都是值得收藏的精品。

“這禮太重了。”她面露難色,“心意我領了,禮物還是帶回去吧。”

“都說賠禮道歉,你若是不願意收下,我這心裏也不安寧啊。”許老板連連道,“玉石本不值多少錢,得要喜歡欣賞它們的人來用,才算真的有價值。再說這些東西怕磕碰,萬分小心的擡過來已是很費勁,再要我喊人擡回去,可真是要了我的老命。”

看許老板堅決的態度,又想著畢竟是他家兒子有錯在先,自己只嘴上說原諒,他們估計是不放心的。

“那好吧。”她不再多推辭,收下禮物。

等以後許家有大小事,自己再多還些禮回去就是了。

見柳雲溪把禮收下,許老板才算是真的踏實了,微笑著說:“今日是除夕,本該是一家團圓的日子,既然張公子不在,那我們也不多打擾,就先告辭了。”

“我送送您。”

送走許家父子,她叫秀心去把廳上的禮物都登記在冊,暫時用不著的便放去倉庫裏存著。

家仆進廳上去擡東西,她便站在屋檐下,擡頭看屋頂的雪水沿著瓦片流下來。

沈積在瓦片上的灰塵經過雪水的沖洗變得新亮,屋檐外是廣闊湛藍的天空,一眼望不到邊,悠遠而寧靜。

不知不覺,從屋檐下走出來,踱步到了前院裏。

天冷了,再不見遠方有飛鳥路過,只有照在身上的陽光依然燦爛,雖失了盛夏的溫度,可看在眼中,依舊令人心情舒暢。

女子沐浴在冬日的暖陽中,神情都放松下來。

少年從外頭回來,入府便看到這一幕,女子仰頭望天,一身碧色衣裙配白底繡黃蕊心褂子,外搭一身青色厚衣,仿佛從雪地裏長出的雪蓮,在陽光中照的連發絲都是銀色,清新動人。

好美,好像下一秒就要消散在陽光中,隨風而去了。

他心臟猛得撞了兩下,快步走到她身邊,抓住了她垂在身側的手。

“娘子!”

柳雲溪回過神來,側過身來看到身邊的少年,微笑著問:“那邊的事情可處理好了?”

冬日的寒氣中,少女白皙的肌膚更顯清透,臉頰鼻尖隱隱透出些溫熱的紅,原本溫婉的面龐,也在日覆一日的恩愛滋潤中添了些別致的韻味。

再寡淡的荷花,也在蜜水滋潤中沾染了世俗的欲色。

少年看楞了神,指尖沿著手掌滑向手腕,抓了她的手在手心裏撫弄揉搓。

“嗯,本也沒什麽事,已經安排了下葬,剩下的事有哥哥在那裏看著,我便回來陪你了。”

說話間,忙碌的家仆丫鬟陸續搬著東西從廳上出來,往裏院去。

沈玉衡看到了,好奇問:“這麽多禮物是哪兒來的?”

“還不是要問問你。”柳雲溪用另一只手給他撥了撥衣領,小聲說,“是不是因為先前廟會上那事,你讓錢莊給許家施壓了?”

盯著那張完美無瑕的臉,看他眼神純粹的像個單純的孩子,視線卻在她的註視下有一瞬的躲避。

他忍下想要邀功的歡心,故作懵懂地說:“有嗎?我不記得了。”

瞧他的反應,柳雲溪便有了答案。

應該是件好事。

他一直很會隱藏自己的心思,從前是壓抑情緒,不要人註意,如今是會笑會鬧又要惹她註意,還能偷偷把事做了,不能不算是有長進。

她溫柔的看著他。

少年似乎很享受被她註視,牽著手帶她一起往後院去。

在園中散步,少年開心道:“聽哥哥說,今年的年夜飯菜色不少,我也要下廚做兩個菜,到時和三弟做的菜擺在一起,看你嘗不嘗的出哪道是我做的。”

“你倒是勤勉。”她低頭一笑。

聽到她言語中的笑意,沈玉衡也忍不住笑,“娘子這麽誇我,那我現在就去廚房準備著。”

說著就松開她的手,要往廚房去。

“等等。”柳雲溪在後頭喚他。

少年很快走回來,側身低下頭來,用只有兩人聽得見的氣音問:“娘子舍不得我了?”

“要跟你說正經的。”柳雲溪擡手捏了捏他的臉,“你和張家到底是什麽關系?若只是個假身份,為何連錢莊上下都能為你所用?”

沈玉衡握住她的手腕,她便松開了手,他順勢把面頰往她手心裏送,在她手心裏貪戀的蹭了蹭。

隨後才一本正經道:“說來並不覆雜,經營永盛錢莊的張家與秘閣本就有千絲萬縷的關系在。”

這不是能與人說的小事,但告訴雲溪的話,就沒關系。

當初皇帝還是太子時,為了時刻知曉諸位兄弟的動向,確保他們不會對自己有異心、構成威脅,便在暗地裏創建了密探機構,刺探京中要員、皇子們的消息,也就是秘閣的前身。

那時永盛錢莊的老板已經有了不小的財富,他深知想要保住手上的錢,就要有官府的人做靠山,身在京城,想要接觸權貴並不是簡單事。

機緣巧合之下,兩人相見,一拍即合,從此永盛錢莊成了密探藏身歇腳、打聽消息之地,作為回報,永盛錢莊有當朝太子的庇護,十年不到的時間,便開遍了大周國。

張家成為國之首富,財產甚至能與國庫一較高下。

而代價很簡單,張家世代的嫡長子,都要被送入秘閣為質。

聽罷,柳雲溪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

感嘆過後,看向少年的目光更多了些憐憫,說到底,他和他們都只是為人所用的工具。

她疑惑:“若秘閣是為此誕生,你父皇把秘閣交給你,難道不是對你寄予厚望嗎?”

少年搖搖頭,微笑著說:“與其這麽說,不如理解為父皇開始忌憚張家與秘閣的能力,生怕把秘閣交給太子會導致不可挽回的後果,所以才交給我這個最不得勢的兒子,希望它不會在我手上敗落。”

大廈建起不易,既已建成,便不是輕易就能推翻的,一位沒有野心和威脅的領導者,會讓大廈從內部瓦解,不費吹灰之力便除去一個威脅。

柳雲溪熟讀用人之法,很快就明白他所說的,當今皇帝所用的制衡之術。

她摸摸他的頭,安撫道:“他人的算計終究不能做到算無遺策,你既能走到如今,便足以證明你並非無能之輩。”

少年嘴角勾笑,低下臉來親吻她的指尖,“我若是無能之人,如何配得上你。”

就算是從爛泥裏長出來的新芽,也會因為向往高處的太陽而奮力向上。

而他每一次的蛻變,他的太陽都親眼見證,也給他最溫柔有力的獎賞。

除夕,一家人聚在一起吃年夜飯,外頭街上熱熱鬧鬧的放著鞭炮,後廳上幾個男人因為高興多喝了幾杯酒。

柳朝因為要照顧父親不會多喝,沈玉衡又在柳雲溪的眼皮底下,更不敢喝醉,只淺酌了一杯。

真正喝醉的只有柳明川。

“哥哥,你小心些。”柳雲溪攙扶著柳明川往他院裏去。

看他喝醉的樣子總有些啼笑皆非,還聲音模糊的嘀咕什麽“沒緣分”“心意終究比不過金銀財寶”之類的話,聽來惹人發笑。

把人扶到院門前,交給春生接手,柳雲溪回了自己院裏。

剛踏進院門就看到臥房裏點著溫暖的燭火,想是沈玉衡提前回來,已經把床鋪好了。

少年也不知是怎麽想的,很不喜歡旁人動他們的床,執著於自己鋪床,成婚以來,日日都是如此。

柳雲溪開始還有些不習慣,到如今已經習以為常。

推開房門,背後的冷風順著敞開的門飛刮進屋裏,她正站在風口上,露在外頭的脖子被吹的冰涼。

關上房門踏進屋裏,外間看不到人,脫了外衣,拐到裏間後才瞧見個人影。

他只提前回來了不到半個時辰,就這一會兒功夫,便換好了寢衣,是一身蠶絲織成煙紅色料子,貼合在細膩的肌膚上,勾勒出少年纖瘦的腰身,大腿上肌肉的輪廓也若隱若現。

發帶也解了下來,烏黑的長發散在腦後,發間零星點綴著用金子和紅寶石鑲嵌成的發飾,適用金子的盤扣,一個個夾在發間,像黑夜裏閃耀的星辰。

垂落的長發遮住了雪白的側臉,只能借燭火的光芒看清他微垂的眼睫。

已經聽到她的腳步聲,少年也不回過臉來,故作迷局,誘人深入。

“床都鋪好了,怎麽不去床上等?”

她看著鋪的整齊又暖和的床榻,徑直走了過去,並未在少年身邊停留。

俯下身掀開一個被角,身後火熱的胸膛貼上來,得益於絲綢華軟的觸感,她的蝴蝶骨能明顯感覺到被結實的肌肉覆壓過來,寬闊的胸膛幾乎把她的後背都覆蓋住。

幾乎每一天,她都能明顯的感覺到少年的成長,無論是精神上,還是身體上。

“我好看嗎?”少年沾惹欲//念的嗓音帶著低熱的沙啞。

他捏著她的下巴要她轉過臉來。

柳雲溪如他所願,回過臉正視他。

被他擁在身前的手臂擡起,指尖在他耳邊的發絲中撩撥,溫柔道:“我的玉衡是最好看的。”

“不是玉衡,是夫君。”他啞聲說著,唇瓣輕咬了下她的耳垂。

“是夫君,也是玉衡。”

指尖穿插進他發間,輕輕撫摸著那些如星辰般閃耀的紅寶石,還未在寶石上染上溫度,手腕便被他捉在手中,整個人被壓倒在了榻上。

“叫我夫君。”帶著酒氣的呼吸噴灑在耳側。

柳雲溪輕笑一聲,伸展雙臂摟住他的脖子,把人拉近到身前。

唇瓣摩挲著他的唇瓣,每每他想吻上來,她便故意後退,聊得他心煩意亂,呼吸都粗重了,才用極小的聲音喚了句。

“夫,君。”

短短兩個字,如羽毛般輕柔柔的飄落在他心上,撩的人心癢難耐。

少年眸中有光芒閃動,眸色中映照著愛人的倒影,刻在記憶中,永不相忘,只願年年歲歲如今朝。

歲末的煙花在天空綻放,漆黑的天空被點亮一瞬,在連天鞭炮聲中迎來新年。

——

年後第二日,柳明川趕回永州,柳雲溪和沈玉衡收拾了行李前往京城,家中宅院和父親有柳朝照看,後顧無憂。

水路只到江州境內,再往北,河流結冰,無有行船,只能轉歸陸路。

一路馬不停蹄,趕在正月十二日清晨入京城,下榻在驛館中。

冬日最嚴寒的時候已經過去,但北方依舊冷的厲害,初到此地,柳雲溪很不習慣當地的氣候,哪怕前世住了幾年,如今重來,身體的水土不服還是會有。

在房間裏燒起炭盆,周遭暖了,身體才覺得舒服些。

確保她身體好些了,沈玉衡才走出門。

箬竹牽了一匹馬候在驛館門外,少年停走來門前,柳雲溪一路相送。

他的目光不曾從她身上移開,可為了以後,眼下勢必要短暫的分離,有箬竹和墨影留在此地保護,他還算放心。

驛館門外人來人往,沈玉衡不想惹人註意,只緊緊握住她的手,“等我,我很快回來。”

柳雲溪點點頭,溫聲叮囑他:“一切當心。”

——

朱紅的長墻內,小太監快步走著,急的連大氣都不敢出一下,跑進了皇帝的寢殿中。

“陛下,陛下——”

皇帝剛下早朝,正在寢殿換下朝服,聽到有人進來,不悅的問:“何事?”

小太監上氣不接下氣,顫巍巍道:“六皇子,六皇子回來了。”

“哦?”皇帝皺了下陰沈的臉,眼珠子轉了轉,吩咐道,“請他到勤政殿,朕要在那裏見他。”

“是。”小太監下去,又按原路,快播走了出去。

宮墻裏的安寧仿佛是死寂的,冬日的白雪蓋不住皇宮的朱紅。

天頂的光亮照進來,四四方方的一塊天地在陽光的照耀中也只見紅磚金瓦和低頭行走在長街的宮女和太監們,穿著厚厚的棉服,在不同的宮殿之間穿梭。

墻外是剎寂冬日,宮殿裏溫暖如春。

宮女們低頭不敢直視主子的容貌,恭恭敬敬捧著昨夜宮宴上梅妃娘娘受到的賞賜。

一節兒蘭花指點在了藥盒上,濃脂艷抹的女人慵懶開口。

“這盒子藥不錯,拿去給三王爺吧。”

身側陪侍的宮女笑著應和:“娘娘待三王爺真有心,三王爺必定能早些康覆,再為咱們皇上分憂。”

梅妃鳳眸一擡,苦心道:“不過離京一趟便傷重如此,若不是有本宮替他兜著底,只怕他都死了千回百回了。”

瑩心扶著主子的手,低身恭維:“三王爺也是立功心切,這六皇子下落不明,太子又是個不爭不搶的榆木疙瘩,剩下幾個皇子公主便更不足為懼,咱們三王爺多做出些政績叫皇上高興,還愁比不過太子嗎。”

“本宮養出來的孩子,定然比皇後的孩子要爭氣。”梅妃擡手遮了下唇,神情難掩得意。

“是了,有三王爺在,娘娘就沒什麽好怕的。”

正要繼續看下去,外頭卻傳來慌亂的喊聲,一路跑進殿裏。

“娘娘,不好了。”

人剛進門,就被瑩心厲聲呵斥,“沒規矩的東西,在娘娘宮裏吵吵嚷嚷,你有幾個腦袋?”

來人慌忙跪在地上,“奴才知錯。”

梅妃白了他一眼,沒叫他起來,只問:“什麽事兒啊?”

“是六皇子,六皇子他回京了……”

“什麽?”梅妃表情一僵,甩手屏退了屋裏伺候的人,只剩自己的心腹。

待門從外頭關上,她才皺眉道:“胡說什麽,我兒分明告訴我,這沈玉衡至今下落不明,我兒親自去尋都找不到的人,怎麽會突然出現?!”

太監頭磕在地上,“是真的,陛下在勤政殿召見了六皇子,奴才是聽陛下身邊的內官親口說的,兩人這會兒應該還在勤政殿。”

陛下竟然會召見他?

梅妃慌忙問:“陛下召見的時候,沒有降責於他?”

小太監答:“聽內官說,陛下只一開始有些震驚,看不出生氣來。”

“看不出生氣,那便是高興了。”梅妃緊張的捂住了心口。

看出自家娘娘的憂心,瑩心在一旁小聲安撫:“六皇子是個不中用的,陛下從未對他寄予厚望,如今人死裏逃生,也不過是運氣好罷了,證明不了什麽的,娘娘不必憂心。”

哪怕有心腹安慰,梅妃也覺得此事並不簡單。

挑明了說:“你懂什麽,陛下生性多疑,平時看著不怎麽疼愛太子,可這麽多年了,也從未想過廢太子另立新儲,晏兒和沈玉衡於他而言都只是制衡太子黨的棋子而已。”

瑩心不解:“可六皇子一向最聽咱們三王爺的話了,讓他往東,就從不敢往西,娘娘養了他這麽多年,還不知道六皇子是什麽脾性嗎?”

“本宮怕就怕在這裏。”

梅妃不安地在殿中踱步,聲聲念叨。

“他向來聽晏兒的話,即使回京也應該先去三王府,他回京的消息該從三王府傳出來才對,如今卻是從皇上身邊的內官口中傳出來的。”

那就說明沈玉衡沒有回三王府,而是直接進了宮。

他竟然有膽子繞過晏兒自作主張!

“不行,本宮得去看看。”梅妃思索再三,走出宮殿。

從步輦上下來,在勤政殿外整理了慌亂的心態,踏步進庭中,又是風姿綽約、華貴妖嬈的梅妃娘娘。

停在殿門外,不著急進去也不遣人通報,只在門外悄悄聽著。

正殿中是皇帝和方才進宮的沈玉衡。

皇帝的語氣聽上去還算自然,失蹤已久的兒子重新回京,他心中還是有喜悅的,“這麽說來,朕得好好謝謝那個柳氏,救了朕兒子的性命。”

“兒臣已與柳氏成婚,如今人正在城中驛館內。”

少年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冷淡,在皇帝面前多了些敬畏的意味,久別重逢,卻品不出多少父子情。

“成婚?”皇帝的聲音冷下來,頓時從欣慰變成輕蔑,“若要報恩,給些金銀綢緞也就罷了,你堂堂帝室之胄,怎可與一商賈之女結親,傳出去只怕是要貽笑大方,敗壞我皇族的名譽。”

“兒臣胸無大志,危難之時得一知心人,實在難以割舍。”

沈玉衡跪在地上,態度不改。

只為此事,皇帝便絲毫沒了失而覆得的喜悅,叱罵他,“沒出息的東西,怨不得你三哥總要教訓你,一時半刻不在人眼皮子底下,便作出這些混賬事來。”

聽多了訓斥責罵,少年已經很難在為這些言語有什麽情緒波動。

腦海中都是與愛人分別時的溫情,他還要早些回去迎接她,無論父皇怎麽反對,他都不會屈服。

他知道,父皇並不對他抱以厚望,甚至巴不得他是個平凡的庸才,不會給太子或是他看中的哪位皇子造成任何威脅。

或許父皇曾經深愛過母妃,但母妃人已經去了,帝王給的深情能停留多久?

不過是君恩如流水。

沈玉衡低下頭:“兒臣別無所求,只願與柳氏長相廝守。”

只一次這樣說或許是作戲,可冒著惹他生氣的風險,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就有幾分真了。

皇帝審視著少年的表情,又問他,“你當真如此想?你的兄弟們可都盼著與高門貴女聯姻,權勢永固,你娶一個擡不上門面的女人,可就永遠比別人矮上一籌了。”

“兒臣死裏逃生,唯此心願,還望父皇應允。”少年初心不改。

聽到這裏,梅妃聽出了個大概,才叫人進去稟報,打斷他們父子間的談話。

太監躬身走進門來,稟報:“陛下,梅妃娘娘來了。”

皇帝正為少年堅決的態度心生動搖,又怕這動搖背後藏著令人不安的因素,猶豫不決,恰巧此時來了梅妃。

“進來吧。”他許了。

女人走進來,一身絳紫色蜀錦,滿頭珠翠,甚是華貴,身旁的宮女手上還提著個食盒。

“皇上,快到中午了,臣妾給您帶了疊豌豆黃,您嘗嘗味道正不正。”

人走進來了,視線下移,看到地上跪著的少年,故作驚訝,“唉?這,這不是玉衡嗎?”

她走到少年身邊,撲通一聲跪了下去,扶著少年的肩膀哭了起來。

“好孩子,母親聽說你掉進江裏失蹤了,母親的心都要碎了,連日連日的睡不著覺,還以為母子就要天人永隔,沒想到竟還有相見的一天。”

在女人慈母情深的眼淚面前,少年的冷淡都顯得不近人情。

他還是沒辦法像梅妃這樣做戲做的這樣全,可也學會了說些虛假、沒用但好聽的話。

有模有樣的回:“多謝母妃關心,正因為惦念著父皇和母妃,兒臣才一路跋山涉水趕回京城。”

看著他們母子情深,皇帝也難得有了謝父親該有的關心,提議:“正巧你母妃也在這裏,便一起拿個定論。”

梅妃擦著眼淚,自己就站了起來,“臣妾不懂外頭的事,只由陛下拿定論就好。”

皇帝解釋:“是玉衡的婚事,他落難之時被一商賈之女柳氏所救,已經私下裏跟人成了婚,剛回來便跟朕求著要給她個名分。”

“孩子大了,要娶個知心的姑娘也是理所應當的。”

梅妃嬌氣的說著,又慈愛的看向跪在地上的少年,也不說句叫人起來,只說:“既然你喜歡,收到身邊做個侍妾也就是了。”

皇帝背起手來,“你還沒聽明白,他是要娶那女子做正妻。”

“正妻?”梅妃一下子驚訝起來,深皺眉頭,“你可是陛下的兒子,怎麽能跟那些下賤的門戶結親,真要娶了一個商賈之女做正妻,被百姓們指指點點,要被人笑死了。”

說著又俯下身去拍拍他的肩膀,“好孩子,京中什麽好姑娘沒有,何必為了一點恩情搭上自己後半輩子。”

沈玉衡只是沈默。

這兩人是他名義上的父親和母親。

他們不是父母,是君。

高高在上,從不關心他的想法,從不在意他的生死,如果不是雲溪救他,他應該早就死了吧。

而這兩個人,不會為他流一滴淚,只會嘆息失去了一個還算好用的工具。

少年的沈默讓皇帝看到了他的執著,皇帝冷哼一聲,“我看他是拿定了主意,聽不進去別人的好言相勸。”

“玉衡還只是個孩子,他不懂得這些。”梅妃賠笑著調和。

“他有什麽不懂,我看他是聰明過頭了。”皇帝沒有好臉色,大有股破罐子破摔的意味,“既然你這麽執著,那朕就許了你的心意,將柳氏指給你做正妻。”

反正他也沒有對這個孩子抱有什麽期待。

他有很多兒子,也多得是妃嬪,何必為了一個不值當的兒子操那麽多心。

“謝父皇成全。”

少年磕頭謝恩,隨即在皇帝的厭煩中被屏退。

待人出了勤政殿,梅妃關切的眼神一直追出去,但人仍在原地,走到皇帝身邊嬌嗔:“皇上,您怎麽也遂著他的心思讓他胡鬧啊。”

皇帝疲倦的甩了甩手,“已經成婚,便不是個孩子了。愛拿什麽主意都是他的命數,朕是天下之君,天下之父,不屑在這些小事上與他糾纏,遂了他的心願,有什麽苦果,叫他自己去擔吧。”

“黃德福。”

“奴才在。”

“六皇子既已大婚,不宜留在宮中常住,著冊封為王爺,將前朝留下的幾間王府拿給他挑一處做府邸,日後便住在外頭吧。”

“奴才遵旨。”

看著老太監出去宣口諭,梅妃憂心道:“皇上,玉衡才十六歲就另立王府,他哪能擔得起啊。”

皇帝擡頭看她,寵愛的挑了下她的下巴,“你何必如此心慈,又不是自己的親生骨肉,你對他再好,他也未必把你放在心上。”

梅妃微抿紅唇,柔若無骨的倒在皇帝身上,聲音嬌媚。

“玉衡雖不是臣妾的親生骨肉,可皇上的孩子便是臣妾的孩子,臣妾對他和對晏兒都是一樣寄予厚望。”

皇帝摟住她的腰身,調笑著拍拍她的屁股,“好了,朕已經賜了他府邸,你作為他的母妃,就給他置辦些旁的吧。”

“皇上放心就是,臣妾自會安排妥帖。”梅妃笑著,眉目間是盡在掌握的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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